張曉風寫景散文精品多篇

張曉風寫景散文精品多篇

張曉風短篇經典散文 篇一

每天,每天,我都看見它們,它們是已經生了根的——在一片不適於生根的土地上。

有一天,一個炎熱而憂鬱的下午,我沿著人行道走著,在穿梭的人群中,聽自己寂寞的足音,我又看到它們,忽然,我發現,在樹的世界裡,也有那樣完整的語言。

我安靜地站住,試著去理解它們所說的一則故事:

我們是一列樹,立在城市的飛塵裡。

許多朋友都說我們是不該站在這裡的,其實這一點,我們知道得比誰都清楚。我們的家在山上,在不見天日的原始森林裡。而我們居然站在這兒,站在這雙線道的馬路邊,這無疑是一種墮落。我們的同伴都在吸露,都在玩涼涼的雲。而我們呢?我們唯一的裝飾,正如你所見的,是一身抖不落的煤煙。

是的,我們的命運被安排定了,在這個充滿車輛與煙囪的工業城裡,我們的存在只是一種悲涼的點綴。但你們儘可以節省下你們的同情心,因為,這種命運事實上也是我們自己選擇的——否則我們不會再春天勤生綠葉不必再夏日先出濃蔭。神聖的事業總是痛苦的,但是,也唯有這種痛苦能把深度給予我們。

當夜來的時候,整個城市都是繁弦急管,都是紅燈綠酒。而我們在寂靜裡,在黑暗裡,我們在不被瞭解的孤獨裡。但我們苦熬著把牙齦咬得痠疼,直等到朝霞的旗冉冉升起,我們就站成一列致敬——無論如何,我們這城市總得有一些人迎接太陽!如果別人都不迎接,我們就負責把光明迎來。

這時,或許有一個早起的孩子走了過來,貪婪地呼吸著鮮潔的空氣,這就是我們最自豪的時刻了。是的,或許所有的人都早已習慣於汙濁了,但我們仍然固執地製造著不被珍視的清新。

落雨的時分也許是我們最快樂的,雨水為我們帶來故人的訊息,在想象中又將我們帶回那無憂的故林。我們就在雨裡哭泣著,我們一直深愛著那裡的生活——雖然我們放棄了它。

立在城市的飛塵裡,我們是一列憂愁而又快樂的樹。

故事說完了,四下寂然,一則既沒有情節也沒有穿插的故事,可是,我聽到了它們深深的嘆息。我知道,那故事至少感動了它們自己。然後,我又聽到另一聲更深的嘆息——我知道,那是我自己的。

張曉風寫景散文 篇二

春之懷古

春天必然曾經是這樣的:從綠意內斂的山頭,一把雪再也掌不住了,噗嗤的一聲,將冷臉笑成花面,一首澌澌然的歌便從雲端唱到山麓,從山麓唱到低低的荒村,唱入籬落,唱入一隻小鴨的黃蹼,唱入軟溶溶的春泥——軟如一床新翻的棉被的春泥。

那樣嬌,那樣敏感,卻又那樣渾燉無涯。

一聲雷,可以無端地惹哭滿天的雲,一陣杜鵑啼,可以鬥急了一城杜鵑花,一陣風起,每一棵柳都吟出一則則白茫茫、虛飄飄說也說不清、聽也聽不請的飛絮,每一絲飛絮都是一件柳的分號。

反正,春天就是這樣不講理、不邏輯,而仍可以好得讓人心平氣和。

春天必然曾經是這樣的:滿塘葉黯花殘的枯梗抵死苦守一截老根,北地裡千宅萬戶的屋樑受盡風欺雪壓猶自溫柔地抱著一團小小的空虛的燕巢,然後,忽然有一天,桃花把所有的山村水廓都攻陷了。

柳樹把皇室的御溝和民間的江頭都控制住了——春天有如旌旗鮮明的王師,團長期虔誠的企盼祝禱而美麗起來。

而關於春天的名字,必然曾經有這樣的一段故事:在《詩經》之前,在《尚書》之前,在倉頡造字之前,

一集小羊在齧草時猛然感到的多汗,一個孩子在放風箏時猛然感覺到的飛騰,一雙患風痛的腿在猛然間感到的舒活,千千萬萬雙素手在溪畔在塘畔在江畔浣沙的手所猛然感到的水的血脈……

當他們驚訝地奔走互告的時候,他們決定將嘴噘成吹口哨的形狀,用一種愉快的耳語的聲量來為這季節命名——“春”。

鳥又可以開始丈量天空了。

有的負責丈量天的藍度,有的負責丈量天的透明度,有的負責用那雙翼丈量天的高度和深度。

而所有的鳥全不是好的數學家,他們吱吱喳喳地算了又算,核了又核,終於還是不敢宣佈統計數字。

至於所有的花,已交給蝴蝶去點數。

所有的蕊,交給蜜蜂去編冊。

所有的樹,交給風去縱寵。

而風,交給簷前的老風鈴去一一記憶、一一垂詢。

春天必然曾經是這樣,或者,在什麼地方,它仍然是這樣的吧?穿越煙籮與煙籮的黑森林,我想走訪那躑躅在湮遠年代中的春天。

張曉風經典散文 篇三

愛——恨

小說課上,正講著小說,我停下來發問:“愛的反面是什麼!”

“恨!”

大約因為對答案很有把握,他們回答得很快而且大聲,神情明亮愉悅,此刻如果教室外面走過一個不懂中國話的老外,隨他猜一百次也猜不出他們唱歌般快樂的聲音竟在說一個“恨”字。

我環顧教室,心裡浩嘆,只因為年輕啊,只因為太年輕啊,我放下書,說:“這樣說吧,譬如說你現在正談戀愛,然後呢?就分手了,過了五十年,你七十歲了,有一天,黃昏散步,冤家路窄,你們又碰到一起了,這時候,對方定定的看著你,說:‘XXX,我恨你!’

如果情節是這樣的,那麼,你應該慶幸,居然被別人痛恨了半個世紀,恨也是一種很容易疲倦的情感,要有人恨你五十年也不簡單,怕就怕在當時你走過去說:‘XXX,還認得我嗎?’對方愣愣的呆望著你說:‘啊,有點面熟,你貴姓?’”

全班學生都笑起來,大概想象中那場面太滑稽太尷尬吧?

“所以說,愛的反面不是恨,是漠然。”

笑罷的學生能聽得進結論嗎?——只因為太年輕啊,愛和恨是那麼容易說得清楚的一個字嗎?

張曉風短篇經典散文 篇四

冬天的下午,太陽以漠然的神氣遙遙地籠罩著大地,像某些曾經蔓燒過一夏的眼睛,現在卻混然遺忘了。

有一個老人揹著人行道而坐,彷彿已跳出了雜沓的腳步的輪迴,他淡淡地坐在一片淡淡的陽光裡。

那老人低著頭,很專心地用一隻小刀在割橘子皮。那是“碰柑”處的橘子,皮很鬆,可以輕易地用手剝開,他卻不知為什麼拿著一把刀工工整整地划著,像個石匠。

每個橘子他照例要劃四刀,然後依著刀痕撕開,橘子皮在他手上盛美如一朵十字科的花。他把橘肉一瓣瓣取下,仔細地摘掉筋絡,慢慢地一瓣瓣地吃,吃完了,便不急不徐地拿出另一個來,耐心地把所有的手續再重複一遍。

那天下午,他就那樣認真地吃著一瓣一瓣的橘子,參禪似的凝止在一種不可思議的安靜裡。

難道這不就是生活嗎?太陽割切著四季,四季割切著老人,老人無言地割切著一隻只渾圓柔潤的橘子。想象中那老人的冬天似乎永遠過不完,似乎他一直還坐在那灰撲撲的街角,一絲不苟地,以一種玄學家執迷的格物精神,細味那些神祕的金汁溢漲的橘子。

張曉風短篇經典散文 篇五

小徑的盡頭,在蘆葦的缺口處,可以俯看大漢溪。

溪極綠。

暮色漸漸深了,奇怪的是溪水的綠色頑強的裂開暮色,堅持地維護著自己的色調。

天全黑了,我驚訝地發現那道綠,仍然虎虎有力地在流,在黑暗裡我閉了眼都能看得見。

或見或不見,我知道它在那裡綠著。

賞梅,於梅花未著時

庭中有梅,大約一百本。

“花期還有三、四十天。”山莊裡的人這樣告訴我,雖然已是已涼未寒的天氣。

梅葉已凋盡,梅花尚未剪裁,我只能仁立細賞梅樹清奇磊落的骨格。

梅骨是極深的土褐色,和岩石同色。更像岩石的是,梅骨上也佈滿蒼苔的斑點,它甚至有岩石的粗糙風霜、岩石的裂痕、岩石的蒼老嶙剛、梅的枝枝柯柯交抱成一把,竟是抽成線狀的岩石。

不可想象的是,這樣寂然不動的岩石裡,怎能迸出花來呢?

如何那枯瘠的皴枝中竟鎖有那樣多瑩光四射的花瓣?以及那麼多日後綠得透明的小葉子,它們此刻在哪裡?為什麼獨有懷孕的花樹如此清癯蒼古?那萬千花胎怎會藏得如此祕密?

我幾乎想剖開枝子掘開地,看看那來日要在月下浮動的暗香在哪裡?看看來日可以欺霜傲雪的潔白在哪裡?他們必然正在齋戒沐浴,等候神聖的召喚,在某一個北風悽緊的夜裡,他們會忽然一起白給天下看。

隔著千里,王維能回首看見故鄉綺窗下記憶中的那株寒梅。隔著三四十天的花期,我在枯皴的樹臂中預見想象中的璀璨。

於無聲處聽驚雷,於無色處見繁花,原來並不是不可以的!

張曉風短篇經典散文 篇六

不知在什麼時候,由什麼人,補造了“糯”“糬”兩個字。(武則天也不過造了十九個字啊!)

曾有一個古代的詩人,吃了重陽節登高必吃的“糕”,卻不敢把“糕”字放進詩篇。“《詩經》裡沒有用過‘糕’字啊,”他分辨道,“我怎麼能冒然把‘糕’字放在詩裡去呢?”

正統的文人有一種可笑而又可敬的執著。

但老百姓全然不管這一回事,他們高興的時候就造字,而且顯然也很懂得“形聲”跟“會意”的造字原則。

我喜歡“糯糬”這兩個字,看來有一種原始的毛毿毿的感覺。我喜歡“糯糬”,雖然它的可口是一種沒有性格的可口。

我喜歡糯糬車,我形容不來那種載滿了柔軟、甜密、香膩的小車怎樣在孩子群中販賣歡樂。糯糬似乎只賣給孩子,當然有時也賣給老人——只是最後不免仍然到了孩子手上。

我真正最喜歡的還是糯糬車的節奏,不知為什麼,所有的糯糬車都用他們這一行自己的音樂,正像修傘的敲鐵片,賣餛飩的敲碗,賣蕃薯的搖竹筒,都備有一種單高而粗糙的美感。糯糬車用的“樂器”是一個轉輪,輪子轉動處帶起一上一下的兩根鐵桿,碰得此起彼落的“空”“空”地響,不知是不是用來象徵一種古老的舂米的音樂。講究的小販在兩根鐵桿上頂著布袋娃娃,故事中的英雄和美人,便一起一落地隨著轉輪而輪迴起來了。

鐵桿輪流下撞的速度不太相同,但大致是一秒鐘響二次,或者四次。這根起來那根就下去;那根起來,這根就下去。並且也說不上大起大落,永遠在巴掌大的天地裡沉浮。沉下去的不過沉一個巴掌,升上去的亦然。

跟著糯糬車走,最後會感到自己走入一種寒慄的悸怖。陳舊的生鏽的鐵桿上懸著某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帝王將相,某些存在的或不存在的后妃美女,以一種絕情的速度彼此消長,在廣漠的人海中重複著一代與一代之間毫無分別的乍起乍落的命運,難道這不就是生活嗎?以最簡單的節奏疊映著占卜者口中的“凶”、“吉”、“悔”、“咎”。滴答之間,躍起落下,許多生死禍福便已告完成。

無論什麼時候,看到糯糬車,我總忍不住地尾隨而悵望。

張曉風經典散文欣賞 篇七

我喜歡張曉風,喜歡她的散文——把我帶進一個美麗的世界。“我喜歡冬天的陽光,在迷茫的晨霧中展開。我喜歡那份寧靜淡遠,我喜歡那沒有喧譁的光和熱,而當中午,滿操場散坐著晒太陽的人,那種原始而純樸的意象總深深地感動著我的心。”《我喜歡》,讀這樣的文字的確是一種享受,感受著文章那頭的筆尖之舞動,細膩的描寫著聲之靈韻。“我喜歡夏日的永晝,我喜歡在多風的黃昏獨坐在傍山的陽臺上。

小山谷裡的稻浪推湧,美好的稻香翻騰著。慢慢地,絢麗的雲霞被浣淨了,柔和的晚星遂一一就位。”在這意境裡,我的心彷彿也溶化在其中了。此刻,色彩的聲音也是甜美的、清香的。

張曉風的大多數散文是先要講一個故事,有時甚至是幾個,都是那麼生動有趣——先是引人發笑,後又讓人深思。就像那小孩兒向作者比電動玩具時她的話,“我告訴你,我根本沒有電動玩具!一個也沒有,大的也沒有,小的也沒有——你不用跟我比,我根本就沒有電動玩具,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喜歡電動玩具!”

引人入勝的故事總會牽動我的心,以電動玩具來計量生命也太荒謬了吧!自然而然,在《生命,以什麼單位計量》最後她告訴我“我是我,不以公斤,不以公分,不以智商,不以學位,不以暢銷的“冊數”。我,不納入計量單位。”一句“我是我”點明瞭主題。張曉風的散文總是娓娓道來,深意令人不可捉摸,最後才隱約而神祕的把道理敘述出來。

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高處何所有》——部落酋長的候選人面臨著攀上山頂的難題,一個只走到山麓,那裡繁花夾道,流水淙淙,鳥鳴嚶嚶;另一個人爬到了山腰,看到高大肅穆的松樹林和禿鷹盤旋,可惜卻不是山頂;只有最後一個人堅持到了山頂,“高處一無所有,你所能看到的,只有你自己,只有“個人”被放在天地間的渺小感,只有想起千古英雄的悲激心情。”

留給我的,是無盡的思考與遐想,無盡地續寫著這個故事。輕輕合上《張曉風散文集》,慢慢閉上雙眼,回想著一篇篇優美的散文,一個個生動的故事,用心靈感受著。喜歡,我喜歡張曉風和她的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