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幸咖啡做空報告中的數據分析手法
今天，因為瑞幸咖啡提交美國SEC的公告中披露了2019年第二季度至第四季度虛假交易金額22億元導致股價大跌，成為了今日的熱點。其實，早在2月初，就有一個叫做“港股數據挖掘機”的公號，發表了瑞幸遭做空報告的全文，並且這篇文章是我迄今為止看到的需要閲讀時間最長的的文章。文章鏈接：_TRg。
仔細閲讀這篇做空報告，不難發現，瑞幸咖啡的造假跡象，即便在沒有做空報告中提及的對瑞幸門店客流量進行長達11260小時的監控這種強大的時間、人力安排，也可以從對其財務數據的分析中看出端倪，產生懷疑。因為感覺這篇報告的含金量較大，從自己所掌握的專業知識角度來業餘的分析一下瑞幸咖啡做空報告中的分析手法，只限於報告數據分析部分：
整篇做空報告數據分析部分大概運用了三種方法，分別是：現場取證法、賬實比對法和分析性複核法。
一、現場取證
一是通過動用92名全職員工和1418名兼職員工，在981個門店進行了11260小時的門店客流量監控和記錄，覆蓋了100%的營業時間。二是收集了來自45個城市2213家門店10119名顧客的25843張收據。這兩個步驟為後續的賬實比對和分析性複核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因為獲取到了最真實的第一手資料。
二、賬實比對
羨慕於第一種現場取證法的取證力度，不得不把更多的關注放在了賬實比對和後面的分析性複核上。
（一）重新推算每日訂單數量
方法的巧妙之處在於通過在門店的開門和關門時間下訂單來跟蹤門店的每日訂單量。採用隨機抽樣的方法，選取了151家線門店來跟蹤線上訂單。通過在門店營業時間開始和結束時分別下單，獲得當天的在線訂單數量。然後，通過比對在線提貨數量與訂單數量的差額，發現每日在線訂單數量被誇大的事實。在這個環節中，取餐碼和訂單號的不一致成為了尋找線索的一個關鍵。
（二）重新計算每個門店每天的商品銷量
訂單數量不等於銷量，還需要獲取每個訂單的產品銷量。第一手證明材料最為可靠，報告裏收集了來自45個城市2213家門店10119名顧客的25843張收據。25843張收據顯示，每個訂單的提貨和送貨量分別為1.08和1.75，通過統計模型（報告中沒有具體介紹這個統計模型），計算出了單張訂單的一個混合產品銷量1.14。將訂單數量乘以每個訂單1.14的商品數量，重新計算要驗證的關鍵指標——每個門店每天的商品銷量。也是通過這個推算，發現瑞幸咖啡每筆訂單的商品數量持續下降，從2018年第一季度的1.74下降到2019年第一季度的1.14。
（三）核查比對每張訂單的產品售價
銷量乘以單價才可以算出銷售額，單價的核查比對就自然不能忽略。通過對收集的25843份客户收據上的銷售單價與瑞幸的報告進行比對，發現瑞幸將每件商品的淨售價至少提高了1.23元，瑞幸報告上2019年第三季度每件商品的淨售價為11.2元人民幣，而25843張收據顯示的淨售價大約只有9.97元人民幣。通過第二步和本步驟的核查，發現瑞幸的銷售量和銷售單價均呈下降趨勢。截至此，已經可以比較充分的懷疑瑞幸財務報告反映的實際盈利情況。
三、分析性複核
上面説到，通過賬實對比，已經發現了瑞幸咖啡每日銷售額的明顯下降趨勢。那麼，瑞幸咖啡如果要維持一個比較平穩的業績表現，必須要對成本費用進行相應的人為處理。如何用數據説話？分析性複核發揮了作用。這份報告的巧妙之處，在於通過第三方媒體反向映照和對税的核查，發現了瑞幸咖啡支出的異常情況。
（一）反向映照
廣告費支出在瑞咖啡的財務報表中佔比很高，這引起了報告分析者的懷疑。但是如何去印證自己的懷疑？報告分析者採取了巧妙的反向印證法。通過查閲第三方媒體的跟蹤報告，發現瑞幸咖啡報表中列示的在分眾傳媒的廣告費用與分眾傳媒自己財務報表中來自瑞幸咖啡的收入規模並不匹配，從而分析出瑞幸咖啡將2019年第三季度的廣告支出誇大了150%以上。那麼，這個150%究竟對報表意味着什麼？通過清晰的計算，發現：虛增的廣告支出基本上可以匹配虛增的經營利潤，印證了之前瑞幸咖啡對成本費用進行人為處理的猜測。截取報告中的計算過程如下：
（二）税的分析
税上造假，難上加難。從税入手，也是這份報告值得借鑑的一處亮點。按產品類別加權平均淨收入貢獻率乘以相應勞務對應的增值税税率，這份報告重新推算瑞幸咖啡每一年的平均增值税率，進而和瑞幸咖啡財務報表列示的增值税率進行比對，發現了“其他產品”收入的虛增情況。截取了報告中的計算過程如下：
從計算結果看出，2019年2-3季度測算出的税率和報表列示税率差距突然擴大，報告的增值税税率為6.5%，而實際計算為7.6%。為了與報道的6.5%的增值税相一致，其他產品的收入貢獻實際上將是7%，而公司報道的是22%-23%。同時，報告也沒有放過收集到的25843張收據，發現25843張收據顯示的收派訂單中4.9%及17.5%為“其他產品”，佔6.2%，與7%的推測非常接近，又一次印證了相關猜測。
截至到此，對這份報告裏提及的數據分析部分已經覆盤完了。現在才知道瑞幸咖啡的審計機構是安永，也正是因為這個做空報告，安永派駐了強大反舞弊團隊，安永派駐強大反舞弊團隊介入，進一步發現了舞弊事實，要求瑞幸咖啡按美國監管規定，啟動內部調查並儘快公佈調查結果。而瑞幸披露的舞弊報告，也是本次調查的結果。
2018年1月試運營的瑞幸咖啡，於2019年5月在紐交所上市，創造了中概股成立至上市的最短時間記錄。而上市不到一年的財務造假，也創造了中概股財務造假被揭發的時間最短記錄。安永能否逃過一劫？不論。正如媒體説的：搞砸瑞幸咖啡的，是瑞幸咖啡自己。而救安永的，可能也是安永自己。
突然想到，《證券法》修訂後，註冊制要推行了，今後，瑞幸咖啡這樣的上市實體是不是也會在A股出現呢？本人不炒股，對於當韭菜也沒有太多的感受，雖然今天也看到段子手又開始藉助瑞幸咖啡發揮，説到：與韭菜收割機相比，這更是瑞幸咖啡提供上市服務的金融機構的時代眼淚。註冊制後，時代的眼淚會時常上演嗎？您還敢繼續買股票嗎？
2020年4月3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