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旦的诗歌精彩多篇

穆旦的诗歌精彩多篇

穆旦的诗 篇一

智慧之歌

我已走到了幻想底尽头,

这是一片落叶飘零的树林,

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

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

有一种欢喜是青春的爱情,

那时遥远天边的灿烂的流星,

有的不知去向,永远消逝了,

有的落在脚前,冰冷而僵硬。

另一种欢喜是喧腾的友谊,

茂盛的花不知道还有秋季,

社会的格局代替了血的沸腾,

生活的冷风把热情铸为实际。

另一种欢喜是迷人的理想,

他使我在荆棘之途走得够远,

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 ,

可怕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

只有痛苦还在,它是日常生活

每天在惩罚自己过去的傲慢,

那绚烂的天空都受到谴责,

还有什么彩色留在这片荒原?

但唯有一棵智慧之树不凋,

我知道它以我的苦汁为营养,

它的碧绿是对我无情的嘲弄,

我咒诅它每一片叶的滋长。

穆旦的诗 篇二

出发——三千里步行之一

澄碧的沅江滔滔地注进了祖国的心脏,

浓密的桐树,马尾松,丰富的丘陵地带,

欢呼着又沉默着,奔跑在江水两旁。

千里迢遥,春风吹拂,流过一个城脚,

在桃李纷飞的城外,它摄了一个影:

黄昏,幽暗寒冷,一群站在海岛上的鲁滨逊

失去了一切,又把茫然的眼睛望着远方,

凶险的海浪澎湃,映红着往日的灰烬。

(哟!如果有Guitar,悄悄弹出我们的感情!)

一扬手,就这样走了,我们是年轻的一群。

在军山铺,孩子们坐在阴暗的高门槛上

晒着太阳,从来不想起他们的命运……

在太子庙,枯瘦的黄牛翻起泥土和粪香,

背上飞过双蝴蝶躲进了开花的菜田……

在石门桥,在桃源,在郑家驿,在毛家溪……

我们宿营地里住着广大的中国人民,

在一个节目里,他们流着汗挣扎,繁殖!

我们有不同的梦,浓雾似的覆在沅江上,

而每日每夜,沅江是一条明亮的道路,

不尽的滔滔的感情,伸在土地里扎根!

哟,痛苦的黎明!让我们起来,让我们走过

浓密的桐树,马尾松,丰富的丘陵地带,

欢呼着又沉默着,奔跑在河水两旁。

穆旦的诗 篇三

小镇一日

在荒山里有一条公路,

公路扬起身,看见宇宙,

想忽然感到了无限的苍老;

在谷外的小平原上,有树,

有树荫下的茶摊,

在茶摊旁聚集的小孩,

这里它歇下来了,在长长的

绝望的叹息以后,

重又着绿,舒缓,生长。

可怜的渺小。凡是路过这里的

也暂时得到了世界的遗忘:

那幽暗屋檐下穿织的蝙蝠,

那染在水洼里的夕阳,

和那个杂货铺的老板,

一脸的智慧,慈祥,

他向我说“你先生好呵,”

我祝他好,他就要路过

从年轻的荒唐

到那小庙旁的山上,

和韦护,韩湘子,黄三姑,

同来拔去变成老树的妖精,

或者在夏夜,满天星,

故意隐约着,恫吓着行人。

现在他笑着,他说,

(指着一个流鼻涕的孩子,

一个煮饭的瘦小的姑娘,

和吊在背上的憨笑的婴孩,)

“咳,他们耗去了我整个的心!”

一个渐渐地学会插秧了,

就要成为最勤快的帮手,

就要代替,主宰,我想,

像是无纪录的帝室的更换。

一个,谁能够比她更为完美?

缝补,挑水,看见媒婆,

也会低头跑到邻家,

想一想,疑心每一个年轻人,

虽然命运是把她嫁给了

呵,城市人的蔑视?或者是

一如她未来的憨笑的婴孩,

永远被围在百年前的

梦里,不能够出来!

一个旅人从远方而来,

又走向远方而去了,

这儿,他只是站站脚,

看一看蔚蓝的天空

和天空中升起的炊烟,

他知道,这不过是时间的浪费,

仿佛是在办公室,他抬头

看一看壁上油画的远景,

值不得说起,也没有名字,

在他日渐繁复的地图上,

沉思着,互扭着,然而黄昏

来了,吸净了点和线,

当在城市和城市之间,

落下了广大的,甜静的黑暗。

没有观念,也没有轮廓,

在虫声里,田野,树林,

和石铺的村路有一个声音,

如果你走过,你知道,

朦胧的,郊野在诱唤

老婆婆的故事,——

很久了。异乡的客人

怎能够听见?那是讲给

迟归的胆怯的农人,

那是美丽的,信仰的化身。

他惊奇,心跳,或者奔回

从一个妖仙的王国

穿进了古堡似的村门,

在那里防护的,是微菌,

疾病,和生活的艰苦。

皱眉吗?他们更不幸吗,

比那些史前的穴居的人?

也许,因为正有歇晚的壮汉

是围在诅咒的话声中,

也许,一切的挣扎都休止了,

只有鸡,狗,和拱嘴的小猪,

从它们白日获得的印象,

迸出了一些零碎的

酣声和梦想。

所有的市集和嘈杂,

流汗,笑脸,叫骂,骚动,

当公路渐渐地向远山爬行,

别了,我们快乐地逃开

这旋转在贫穷和无知的人生。

我们叹息着,看着

在朝阳下,五光十色的

一抹白雾下笼罩的屋顶,

抗拒着荒凉,丛聚着,

就仿佛大海留下的贝壳,

是来自一个刚强的血统。

从一个小镇旅行到大城,先生,

变幻着年代,你走进了

文明的顶尖——

在同一的天空下也许

回忆起终年的斑鸠,

鸣啭在祖国的深心,

当你登楼,憩息,或者躺下

在一只巨大的黑手上,

这影子,是正朝向着那里爬行。

穆旦的诗 篇四

鼠穴

我们的父亲,祖父,曾祖,

多少古人借他们还魂,

多少个骷髅露齿冷笑,

当他们探进丰润的面孔,

计议,诋毁,或者祝福,

虽然现在他们是死了,

虽然他们从没有活过,

却已留下了不死的记忆,

当我们祈求自己的生活,

在形成我们的一把灰尘里,

我们是沉默,沉默,又沉默,

在祭祖的发霉的顶楼里,

用嗅觉摸索一定的途径,

有一点异味我们逃跑,

我们的话声说在背后,

有谁敢叫出不同的声音?

不甘于恐惧,他终要被放逐,

这个恩给我们的仇敌,

一切的繁华是我们做出,

我们被称为社会的砥柱,

因为,你知道,我们是

不败的英雄,有一条软骨,

我们也听过什么是对错,

虽然我们是在啃啮,啃啮

所有的新芽和旧果。

穆旦的诗 篇五

更夫

冬夜的街头失去了喧闹的

脚步和呼喊,人的愤怒和笑靥

如隔世的梦,一盏微弱的灯光

闪闪地摇曳着一付深沉的脸。

怀着寂寞,像山野里的幽灵,

他默默地从大街步进小巷;

生命在每一声里消失了,

化成声音,向辽远的虚空飘荡;

飘向温暖的睡乡,在迷茫里

警起旅人午夜的彷徨;

一阵寒风自街头刮上半空,

深巷里的狗吠出凄切的回响。

把天边的黑夜抛在身后,

一双脚步又走向幽暗的三更天,

期望日出如同期望无尽的路,

鸡鸣时他才能找寻着梦。

穆旦的诗 篇六

演出

慷慨陈词,愤怒,赞美和欢笑

是暗处的眼睛早期待的表演,

只看按照这出戏的人物表,

演员如何配置精彩的情感。

终至台上下已习惯这种伪装,

而对天真和赤裸反倒奇怪:

怎么会有了不和谐的音响?

快把这削平,掩饰,造作,修改。

为反常的效果而费尽心机,

每一个形式都要求光洁,完美;

“这就是生活”,但违反自然的规律,

尽管演员已狡狯得毫不狡狯,

却不知背弃了多少黄金的心

而到处只看见赝币在流通,

它买到的不是珍贵的共鸣

而是热烈鼓掌下的无动于衷。

穆旦的诗 篇七

不幸的人们

我常常想念不幸的人们,

如同暗室的囚徒窥伺着光明,

自从命运和神祗失去了主宰,

我们更痛地抚摸着我们的伤痕,

在遥远的古代里有野蛮的战争,

有春闺的怨女和自溺的诗人,

是谁安排荒诞到让我们讽笑,

笑过了千年,千年中更大的不幸。

诞生以后我们就学习着忏悔,

我们也曾哭泣过为了自己的侵凌,

这样多的是彼此的过失,

仿佛人类就是愚蠢加上愚蠢——

是谁的分派?一年又一年,

我们共同的天国忍受着割分,

所有的智慧不能够收束起,

最好的心愿已在倾圮下无声。

像一只逃奔的小鸟,我们的生活

孤单着,永远在恐惧下进行,

如果这里集腋起一点温暖,

一定的,我们会在那里得到憎恨,

然而在漫长的梦魇惊破的地方,

一切的不幸汇合,像汹涌的海浪,

我们的大陆将被残酷来冲洗,

洗去人间多年山峦的图案——

是那里凝固着我们的血泪和阴影。

而海,这解救我们的猖狂的母亲

永远地溶解,永远地向我们呼啸,

呼啸着山峦间隔离的儿女们,

无论在黄昏的路上,或从碎裂的心里,

我都听见了她的不可抗拒的声音,

低沉的,摇动在睡眠和睡眠之间,

当我想念着所有不幸的人们。

穆旦的诗 篇八

劝友人

在一张白纸上描出个圆圈,

点个黑点,就算是城市吧,

你知道我画的正在天空上,

那儿呢,那颗闪耀的蓝色小星!

于是你想着你丢失的爱情,

独自走进卧室里踱来踱去。

朋友,天文台上有人用望远镜

正在寻索你千年后的光辉呢,

也许你招招手,也许你睡了?